逋云江

唐无玄接了任务，尾随那个五毒整三日，待五毒绕进荒山深处后才找到机会动手。
他藏在树荫里，抬起千机匣瞄准，琥珀色的眸凝起，杀意却收敛得极好，没透出半分。
追命箭出，一击毙命。
他没有动，在原处停了许久，确定四周没有危险才缓缓放下千机匣。
唐无玄跳下树，走到五毒身边，取出毒来扫尾。
四周静谧，微风拂过脸颊，他猛然抬头，千机匣蓄势待发——
面前突兀现出一个人来，他在白色兜帽的阴影下露出一个笑容。
唐无玄的身体逐渐放松，他放下千机匣，冷声问道：“你来做甚么？”
明教的声音带着些愉悦：“唐无玄，你的任务完成了，可愿随我前往大漠，一览风光？”
这个叫做陆羽的家伙，在大半年前被明教的仇家窥到行踪，遭受重创，唐无玄看见他的时候，他的血已经染红了大半溪水，和秋日的霜叶可谓是相映成趣。
那天唐无玄刚刚领了赏金，心情愉悦，明教与唐门近日又有不少来往，双方都有意表示善意，便顺手把他救了，还没等抽身离去就让苏醒了的明教缠上了，美其名曰——报答救命之恩。
唐无玄想了想，近日唐家堡里平静得很，家主并无其余吩咐，想来去趟大漠不会有甚么大碍，于是点头应了。
·
一路走马观花，直到深入沙漠，陆羽带着他来到明教三生树下，一赏夜色。
大漠的星空格外浩瀚，繁星璀璨远胜明珠之光。夜空尽头，有沙丘起伏，黄沙一望无际。
面对如斯风景，人的心胸总是不由得变得开阔，一扫郁气。
两人坐在三生树下，沉默地看着璀璨的星河。
月色温柔，陆羽身体前倾，长年握住弯刀的手抚上狰狞而冰凉的面具，像蝶一样停驻。
他的眸光像清晨的潭水，笼着浅淡的雾色，呼吸咫尺可辨。
太近了，在唐无玄格外敏锐的感知里，眼前人的心跳，吐息，甚至是温度，全都清晰得可怕，惊雷一样在他冷静的头脑中一片片炸开。
“无玄，我可以……摘下你的面具么？”
风声呼啸。
良久，唐无玄抿唇，带几分犹疑：“唐门弟子，从不在唐门外摘面具。”
于是陆羽将手收回来，又退回原处。
只是已经越过了界限，又怎么可能轻易便退回。
“无玄，我会看见的。”
总有一日，我会看见你对我亲手取下这面具。
他的声线低沉，却意外地惑人。
·
陆羽依然每有闲暇便来看他，登顶望月，懒卧赏霞，春来折柳，冬去冰融。
唐无玄早已及冠，家主亲赐表字，陆羽却仍旧唤他无玄，总不肯改口，唐无玄也不在意，任由他去。
这一日，陆羽又到蜀中来，处理完教务前往唐家堡，寻了半日，终于在竹林中发现了唐无玄的踪迹。
“无玄。”
他走过去，唐无玄转过身来，琥珀色的瞳仁凝起，紧紧地锁住陆羽。
陆羽停下脚步，在原地定定看着他。
唐无玄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送来，而后抬起，微微颤抖着，抚上面具边缘，手指挑动，将脸上可怖的面具取下。
“愿同尔万死。”
圣火昭昭，圣光耀耀。凡我弟子，同心同劳。
怜我世人，飘零无助，恩泽万物，唯我明教。
也许在当年看见陆羽立于众人之中，使一招朝圣言之时，他就已经沦陷。
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。
唐门内曾有戏言，若有并非门派中人能让唐门甘心为他摘下面具，那么无论死生，唐门必定以命相许。
生则立白首之盟，死则黄泉相随。
陆羽，宁同万死碎绮翼，不忍云间两分张。